车上,陆西衍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休息。
那场感冒始终没有完全康复,病程拖得异常之长。
这段时间,他回陆家吃过几次晚饭,与爷爷短暂见面。
老人家每次听到他的咳嗽和鼻音,就开始意有所指地感慨。
“感冒还没好?哼,身边少了个真心照顾你的人,病当然好不了。”
陆西衍眉间跳动加剧,烦躁感像涨潮的海水般翻涌上来。
剧院的外围区域。
苏辞月垂头丧气地蜷缩在台阶上,头发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凌乱不堪,满脸都是泪痕,哭得鼻尖通红。
方才她在台上的表现太糟糕,观众几乎是用嘘声将她轰下舞台的。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当陆西衍到达时,眼前的景象正是如此。
疲惫感侵袭着他的身体,但他还是抬脚走了过去,低声唤道:“月月。”
苏辞月抬头看向他,双眼湿润模糊,整个人宛如被雨打湿的小狗般楚楚可怜。
“西衍——”
她立刻站起身来,委屈地控诉道:“那些观众简直太残忍了!”
苏辞月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遭受的不公。
陆西衍听着她的话,太阳穴隐隐作痛,可能是感冒未愈的缘故,这些曾听过无数遍的牢骚今天格外令人难以忍受。
他本就厌恶那些不肯下功夫自省的人,表演不好就应该勤加练习,体验不到情感就该去生活中寻找,道理如此简单,却总被人复杂化。
陆西衍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鼻音浓重得不同寻常。
苏辞月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不适,继续抱怨道:“叶晚晚是真的离开剧团了!她担任主角的所有剧目都已经换人,也没给她安排任何新工作,她这一走可真是好事!”
说完,她面颊微红地瞄了陆西衍一眼,“现在终于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关系了。”
陆西衍眼神冷淡,声音干涩:“人都已经走了,这种话就没必要再提。”
苏辞月脸上闪过一丝羞怒,嗔怪道:“你不是一向讨厌她吗?今天怎么反倒替她说话了?”
讨厌吗?陆西衍沉默不语,心底也不甚明了。
说后悔她的离开?也不尽然。
只是如果时光倒流,他绝不会放任叶晚晚就这样消失。
见他没有回答,苏辞月试图靠近拥抱他,却被他一手挡开。
“别靠太近,我感冒还没好。”
“哦!”她立即退后几步,语气关切起来,“你病还没好啊西衍……”
陆西衍面无表情地站着,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感觉,但他选择不去深究,只是示意苏辞月上车。
“你不是喜欢唱歌吗?既然话剧不适合你,不如转向歌手发展。”
苏辞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忧伤一扫而空。
“真的可以吗?西衍,你真是太好了!”
……
元旦前夕,叶晚晚乘坐的长途大巴终于从天津抵达了BJ。
这趟旅程历时两天一夜,比起之前从苏州到天津的行程短了不少,但依然让她筋疲力尽。
漂泊的感觉似乎已经渗入她的骨髓,对颠沛流离,她竟然有了一种诡异的适应。
招待所的小床上,叶晚晚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凝视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曾经在江苏苏州,父亲还在世时,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平静而充实。
父亲牺牲后,老宅被父亲的兄弟攫取,抚恤金也很快见了底。
叶母不得不带着她四处投靠亲戚,颠沛流离。
叶母虽然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却也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
嫁给叶父后,丈夫疼爱有加,从未让她承受过生活的重担。
在那个人人都要参与劳动的年代,能够做一名专职的家庭主妇是多么难得。
后来,母女俩只能四处求人,寄人篱下,长则一月,短则数日。
渐渐地,叶母也开始接触社会,进工厂做工,闲暇时接些零散的手工活维持生计。
她独自勤工俭学,最终摆脱了求人的窘境。
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叶晚晚一直希望母亲能多体谅自己一点。
然而事与愿违……
叶晚晚不愿再深思下去,闭上了双眼。
她对母亲确实心存愧疚。
但那种以爱为名的桎梏,令她窒息。
逃离是她唯一的选择。
如今,争吵过、对抗过,分道扬镳成了唯一能缓和关系的方式。
至于陆西衍那边……
算了,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