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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番外滇云诡案范亦凡周斯年

霏雪连天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尸祭(六)9阴云遮日的天幕让林间看上去犹如黑夜,坑洼的土地积了雨水,显得肮脏不堪。那手臂发白肿胀,蔽体衣料在乌鸦的啄食下化为碎片,暴露在外的皮肤已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范亦凡折断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前开挖,尸体掩埋得并不算深,加上被暴雨冲刷,没几下就刨出了死者的上半身。这是一具衣着华贵的无头男尸,脖颈处被利器砍断,创口却并不平滑,显然凶手并不精通宰杀一事。范亦凡强忍着胃里的翻涌,长舒一口气道:“找到董思齐了。”周斯年和赵鸣岐则面不改色,纷纷寻找趁手的东西帮忙,很快,另外两具尸体也被挖了出来。除去董家大小姐董思涵外,余下一人正是董明。范亦凡不愿忍受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索性脱下来打着赤膊,甩掉木棍道:“你俩猜的对,董明也死了,他不是...

主角:范亦凡周斯年   更新:2025-03-21 14: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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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范亦凡周斯年的其他类型小说《结局+番外滇云诡案范亦凡周斯年》,由网络作家“霏雪连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尸祭(六)9阴云遮日的天幕让林间看上去犹如黑夜,坑洼的土地积了雨水,显得肮脏不堪。那手臂发白肿胀,蔽体衣料在乌鸦的啄食下化为碎片,暴露在外的皮肤已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范亦凡折断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前开挖,尸体掩埋得并不算深,加上被暴雨冲刷,没几下就刨出了死者的上半身。这是一具衣着华贵的无头男尸,脖颈处被利器砍断,创口却并不平滑,显然凶手并不精通宰杀一事。范亦凡强忍着胃里的翻涌,长舒一口气道:“找到董思齐了。”周斯年和赵鸣岐则面不改色,纷纷寻找趁手的东西帮忙,很快,另外两具尸体也被挖了出来。除去董家大小姐董思涵外,余下一人正是董明。范亦凡不愿忍受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索性脱下来打着赤膊,甩掉木棍道:“你俩猜的对,董明也死了,他不是...

《结局+番外滇云诡案范亦凡周斯年》精彩片段

尸祭(六)
9
阴云遮日的天幕让林间看上去犹如黑夜,坑洼的土地积了雨水,显得肮脏不堪。那手臂发白肿胀,蔽体衣料在乌鸦的啄食下化为碎片,暴露在外的皮肤已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范亦凡折断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前开挖,尸体掩埋得并不算深,加上被暴雨冲刷,没几下就刨出了死者的上半身。这是一具衣着华贵的无头男尸,脖颈处被利器砍断,创口却并不平滑,显然凶手并不精通宰杀一事。
范亦凡强忍着胃里的翻涌,长舒一口气道:“找到董思齐了。”
周斯年和赵鸣岐则面不改色,纷纷寻找趁手的东西帮忙,很快,另外两具尸体也被挖了出来。除去董家大小姐董思涵外,余下一人正是董明。
范亦凡不愿忍受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索性脱下来打着赤膊,甩掉木棍道:“你俩猜的对,董明也死了,他不是凶手。”
周斯年蹲下来观察董思涵和董明的尸体,前者双掌皆断,脖子上有一圈勒痕,姣好的面容却狰狞可怖,大抵是死于窒息。后者头上则带有些许不甚明显的干涸血迹,周斯年将尸体翻过来,董明的后脑被砸得瘪进去,破了个窟窿,像是用石块猛击数下所致。
带血的石块大抵已经被雨水淋干净了,此处也并无砍断残肢的凶器,或许被凶手带走或丢到其他地方。
“你看他的脸,是不是有点奇怪。”范亦凡壮着胆子蹲在离尸体几步之外,本就豆大的眼睛此时眯成了一道缝,恨不得用手捂着,左看右看,半晌啧声道:“似是小孩在生气般。”
尸体怎么会生气呢?还是临死前与凶手发生了争执?
周斯年闻言又把侧躺的董明翻回去,只见他双目瞪圆,面部浮肿,两腮稍有鼓起,微微努着嘴唇,果然像是孩童鼓气的样子,十分诡异。
周斯年探着身子凑近去看,与此同时,一条吐着信子的花蛇蜿蜒爬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周斯年。
范亦凡尚未注意到,赵鸣岐却察觉到了危险,他大喝一声别动,电光火石间从怀中摸出一柄三寸长的精致飞刀脱手甩出,嗖的一声钉在花蛇七寸,那蛇顿时被囚在原地,拧成了麻花。
周斯年差点命丧蛇口,待他回头去看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起身躲开,岂料脚下一滑,惊叫着扑倒在董明的尸体上。慌乱间,周斯年左手碰到了董明的脸,原本紧闭的嘴乍然遭受撞击,口腔里的气体被挤了出去。随着尸体头微微歪斜,有什么东西从董明的嘴里滑了出去。
“吓死我了。”周斯年狼狈地爬起来,朝赵鸣岐道:“多谢九如兄救我小命。”
赵鸣岐一脚踩爆花蛇的头,淡定地拔出小刀,在树干上蹭了蹭塞回怀里,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你们快看,董明吐了个什么玩意?”范亦凡捡起那物,捏在指尖来回翻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周斯年短暂地啊了一声,顾不上收拾身上泥土,挑眉道:“这是罗汉钱,咱们方才在大烟馆见过。”
听他这么说,范亦凡也想起来,此物和醉花楼名妓柳小宛抵给老板的铜钱一模一样。董明含在嘴里的罗汉钱上还挂着流苏穗子,所以才显得两腮微鼓。
周斯年道:“这康熙年间的罗汉钱在“康熙通宝”四个字上与普通货币稍有不同,因稀有而价值不菲,民间也有情侣用它做定情信物。董明有一枚,柳小宛也有一枚,莫非他二人……但为何要藏在嘴里呢?”
周斯年还未想通其中缘由,就见赵鸣岐抬起董明的手,指着他掌心道:“看,双手皆有红痕,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
董思涵就是被勒死的,三人眼神交汇,不约而同猜测道莫非是董明先勒死了董家大小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转眼又被凶手给杀了?
“反正尸体也找到了,依我看还是先去找柳小宛,问清这罗汉钱的事。”雨势渐小,范亦凡起身将东西交给周斯年,作势要独自守在此处。
周斯年挑眉,打趣他道:“范胖子,你自己守着三具尸体,别吓得尿了裤子。”
“死远点!啰里八嗦的,谁怕谁是日脓包!”范亦凡梗着脖子道。
然而当周斯年和赵鸣岐离开后,他又忍不住转到一棵树后躲远了些,嘴里唠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范某平日没做过什么坏事,可别叫我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另一边,周斯年二人折返城中通知巡警前去运回尸体,紧接着便带着赵鸣岐直奔大烟馆。
柳小宛果然还在,弱柳扶风的女人歪在罗汉床上,眼神迷离地抱着烟枪吞吐,仿佛已不知身在何处,沉醉在鸦片带来的美好虚幻中。
周斯年把罗汉钱放在柳小宛眼前晃了晃,冷下脸道:“你可认识此物?”
“夫君……”柳小宛朱唇轻启,娇媚地用香帕朝周斯年扇了扇,似是将他错认成了别人。
周斯年一阵恶寒,眼前若是男人,真恨不得两个嘴巴将其扇醒。赵鸣岐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拇指狠掐柳小宛人中,后者吃痛地起身,眼神终于清明了些。
“你们是何人?”她愣了愣,倏然抢过周斯年手中的罗汉钱,抚摸那碧色流苏,疑惑道:“怎的他送我的定情信物在你们手中?”
周斯年皱眉道:“谁是你夫君?”
只见柳小宛又醉意萌生,极尽得意地笑了笑,尖声道:“我夫君当然是赵锦达咯,很快他就会娶我过门,从此我便是少奶奶了……”
10
蒙自县警察局地方不大,因着不是省城的缘故,只有三间屋子。正对院门的房间是对外开放的办公区,供警察局里的人休息,也可调解纠纷用。左侧房间做审讯室,右侧是留给周斯年解剖尸体用的法医室,此时董思齐三人的尸首就停放在里面。
雷声渐小,乌云散去,暴雨过后,原本要落山的太阳又从西边重新露出脸,染红了天上的云。
折腾一天的范亦凡累得两股战战,方才淋了雨也只能匆忙换件干净衣服,便坐到审讯室里,与被巡警押来的董家女婿对峙。
“赵锦达,我且问你,这罗汉钱是不是你与柳小宛的定情之物?”
“什么定情信物,不过是哄女人的小玩意罢了。”赵锦达看上去泰然自若,又表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前几日被我弄丢了,怎地到了范警探手中?”
范亦凡本以为赵锦达会矢口否认,不成想他倒是回答得痛快,但又极为高明地率先表明罗汉钱早已不在自己手中。
“丢了?”范亦凡冷哼一声,敲了敲桌面,一手指向西边厢房道:“我们在董明口中发现了它,为何你的东西会被一具尸体含在嘴里?”
“这我怎会知道,或许是被那董明偷了去。”赵锦达闻言,蹙眉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我的夫人惨遭毒手,范警探不去抓凶手,怎么反倒审问起我这个苦主。”
“我看凶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范亦凡眯起眼,意味深长道:“是你与董明联手,杀害了董思齐兄妹,而后又趁其不备,将董明砸死。不过仓促间你没发现董明拿走了罗汉钱,临死前含在嘴里,紧跟着一场大雨把掩埋尸体的土坡冲垮,将你的罪行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赵锦达眼角抽搐,咬牙道:“我为何要杀害夫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董元正生前家财万贯,待他快死了,你们就在背地里互相觊觎钱财。眼下董家人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董幼恩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儿,那些个铺面尽数落在了你手中。
范亦凡先前已经跟周斯年讨论过案情,有了赵锦达这条线索,几乎就可以把整件事情拼凑完整。“董老爷子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十分清楚。董思齐是个不学无术的,他纵使买了大量草乌也变不成乌头碱,反倒是你,祖上行医,这是有迹可循的,只需问一问你家的老街坊便知。”
“无稽之谈!”赵锦达闻言勃然色变,恼羞成怒地瞪着范亦凡道:“你可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杀了他们!”
“自然有!”周斯年信步走进来,身后跟着警察局局长朱仲雄。
三刻钟前,法医室内。
朱仲雄是蒙自县警察局的局长,朱局长当年也是秀才出身,乱世中扛过枪打过仗。浮云朝露,于不惑之年迁升到如今位置。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也体恤下属,在蒙自县德声远扬有着极深的根基。
他并非守旧之人,因此民国初年各处警察局都在大力引进法医技术时,朱仲雄聘来了留德归国的周斯年,眼下他正觉得此举有着极大的先见之明。
“勉青,指纹提取得如何了?”
周斯年戴着口罩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黑色铅粉撒在从董思齐房中得来的饼干铁盒上,待现出数个指纹,再以骆驼毛刷轻轻将他处多余的粉末扫去。其中几个最为明显的,就是凶手留下的,因为人在紧张的时候更容易出汗分泌油脂。
“很顺利,局长。”周斯年将另一个带有赵锦达指纹的茶杯拿过来,这是后者方才被带来警局时留下的,绝对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周斯年将两件物品放在一起对比,又向朱仲雄解释道:“我学的是德国的汉堡式指纹分析法,人的指纹分为弓形纹、蹄状纹、涡状纹三种,每种又可细分为其他。以数字代替指纹型种及其纹线数量,再追踪线纹线流向位置,便可比较出赵锦达的指纹。”
在范亦凡盘问赵锦达时,周斯年已检验完毕,确定饼干盒上带有其指纹。而据大房的丫鬟所说,董思齐十分宝贝此物,自打从小姐手中要来铁盒,再也没让其他人接触到。
“饼干盒上有你的指纹,足以证明你与董思齐合谋,毒死董元正。如若你再狡辩,大可将董老爷子的尸体挖出来,待我解剖后自当真相大白。”
周斯年言罢,赵锦达已面如死灰。这些西洋来的新鲜事物他闻所未闻,正因无知,而感到畏惧,听周斯年说得头头是道,哪里还用他挖出老爷子的尸首,眼下便无话可说。

戏子无情(三)
4
做下此事的人,必定十分熟悉云桂戏园,既清楚东西收在何处,又能悄悄溜进房内。再者,被替换的剑还要与道具剑重量相似,相差无几。
楼占双想了想,站出来道:“要说去过文生......
戏子无情(五)
8
飞燕拿着照片跟林文生摊牌后,葛沐琴得知此事便慌了神。丈夫虽然常常离家在外,但她到底是嫁进门的少奶奶,和林文生的事一旦被揭发,势必不会落得好下场。于是葛沐琴便想夺来照片,除掉飞燕。
葛沐琴用钱财对林文生威逼利诱,后者大抵也想摆脱飞燕,二人一拍即合,很快商量出对策。由林文生先行逼问出照片下落杀死飞燕,葛沐琴带着陈美如去时,他再扮作飞燕的样子隔门对话,伪造后者还活着的假象。紧接着葛沐琴再带陈美如去找林文生,待到飞燕的尸体被发现为止,后者便有了不在场证明。
但事情并未按照二人的计划发展,据林文生事后所说,他偷偷溜进飞燕房中时,便看到了悬挂在梁上微微晃动的尸体,飞燕竟然上吊自杀了。
林文生翻遍屋内也没找到那张照片,而葛沐琴已经按照约定带着陈美如来了,林文生听到二人进院子的声音,忙把尸体抱下来放在床上,匆忙扮作飞燕模仿他的说话声糊弄过去。待二人离开后,林文生焦急万分,索性放了把火将整间屋子和飞燕的尸体一同焚毁。
他离开时恰巧被红玉撞见,心虚鬼祟的样子引起了后者的猜疑,红玉改变主意跟上去,这才没有及时发现走水。等大火被扑灭后,飞燕的尸体是在床上被发现的,且毫无挣扎痕迹,这才有了殉情的传言。
若不是红玉从棺材铺老板口中得知那道奇怪的勒痕,认定二人是凶手,在戏台上刺死林文生,恐怕飞燕的死便会不了了之。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飞燕当真不是我们所杀!”葛沐琴泫然欲泣,恨不得指天发誓。
不过此人自私自利,作恶多端,她的话范亦凡等人是不敢全信的。既然飞燕的尸体才下葬不久,想必还未完全腐烂,周斯年决定开棺验尸,毕竟尸体是不会骗人的。
飞燕到底是陈家人,陈大茂做主将他埋进了祖坟。范亦凡留在云桂戏园看守一干人等,周斯年则带上赵鸣岐,喊上两个巡警帮忙,往坟地而去。
飞燕生前也是个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名角,吃穿用度虽算不上奢华,但绝非普通人可比。他死后却葬在一口下等杉木棺中,挖出来一看,甚至连件陪葬品也没有。
尸体被大火烧焦,已然面目全非,浑身溃烂,那味道令人作呕。两个巡警已经捂着鼻子躲远,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连赵鸣岐也忍不住脸色发白。再看周斯年,却丝毫不受影响,径直戴上手套,跳进棺材中。
赵鸣岐暗暗佩服,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吗?”
“人死了就是皮包骨,过上几年连血肉也没了,有什么可怕的。”周斯年笑了笑,仰头看着赵鸣岐,颇为自豪道:“往前数五代,除了我爹,我们周家人都是干仵作的。小时候爷爷验尸,我就在旁边看着,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
说着,周斯年托起飞燕碳黑的头颅,昔日妙人如今只动一动就要掉下块爬满蛆虫的烂肉,周斯年却能面不改色,俯身查看他的脖颈。
“红玉说得不错,飞燕确实是窒息而亡,但我看他脖子上有深浅两道勒痕。”周斯年稍稍松手,飞燕的头颅便仿佛承不住力般向后软软垂去,这让周斯年大感意外,又去捏颈椎,果然骨头是断裂的。
赵鸣岐看出他的异样,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飞燕的颈椎有一定程度的断裂,上吊是不会造成这种结果的。”周斯年用手比划了一下,抬起尸体的下巴道:“你看,靠近下颚处有一道向上的勒痕,这是尸体悬空下坠形成的。大概没过多久林文生就把人放下来了,所以痕迹很浅。”
“而另外一道深的……”周斯年指着脖颈下方的勒痕,继续说道:“是向下的,说明凶手的身形没有飞燕高,绳索绞勒时双手用力就把骨头弄断了。恐怕飞燕是先被勒死,凶手又伪造成他上吊自杀的样子。而既能制住飞燕,又有力气搬动尸体的,必定是个男人。”
如此一来,葛沐琴所说不假,林文生并非凶手。而他进来时没有看到其他可疑之人,尸体也还在晃动,或许凶手当时尚未离开屋子,只是匆忙间躲了起来。
周斯年分析得头头是道,在谈到拿手的验尸时目光如炬,整个人都分外鲜活,仿佛眼中有星光闪烁,叫人移不开眼。
赵鸣岐听得入迷,不觉间若有所思,他善于发现常人关注不到的地方,便一指飞燕下方那道勒痕:“你仔细看,左边比右边更深,人惯用哪只手,哪只手的力气就会更大些,我猜凶手是个左撇子。”
一个熟悉云桂戏园,又能进飞燕房中的矮个左撇子,周斯年倏然想到了一个人。
9
二人回到戏园,正巧碰到李途从陈家回来。三人与迎上来的范亦凡汇合,后者迫不及待道:“如何?查到什么了?”
李途坐在大堂还算完好的角落里,端起凉茶一饮而尽,周斯年接过陈美如的笔录飞快扫了一遍,心下有了计较,朝范亦凡摆手道:“先别问,跟我来。”
红玉等人候在院子里,泾渭分明地各占一角,相互仇视,若不是有人看守恐怕又要打起来。
周斯年迎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朝楼占双道:“楼老板,飞燕的脖颈处确实有勒痕,林文生毁尸灭迹,眼下我要还原案发时的情况,还请你帮忙扮作林文生演示一番。”
说罢又对葛沐琴道:“据陈美如所述,当日你邀请她看戏,声称自己常来云桂戏园,与飞燕等人有些交情,主动提出带她去见飞燕,可有此事?”
“是。”
“林文生假扮飞燕,并未让你们进屋,只是隔着门说了两句。当时天色已晚,屋内掌着灯,所以陈美如看到窗上的剪影并未起疑。”
葛沐琴点头,猜不到周斯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自始至终可都没进去过,人不是我杀的,陈小姐能证明!”
“是吗,我看不见得。”周斯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朝楼占双道:“我方才看过,这院里的每间屋子格局摆设都相差无几,烦请楼老板扮成林文生进屋坐一坐,葛夫人就去你们当时所站的位置。”
众人皆一头雾水,只见楼占双撩开衣摆迈过门槛,径直坐到梳妆台前的木凳上,迟疑道:“然后呢?我还要做什么?”
周斯年摆手道:“什么都不用,这就够了。”
葛沐琴站在太阳底下,脸上的妆都晒花了,只觉得自己被耍了一遭,怒斥道:“你们这些警察吃着公粮却胡乱查案,这样污蔑我是不会承认的!”
“葛夫人莫慌,我也没说人是你杀的。”周斯年看向楼占双,冷声道:“楼老板才是凶手。”
此话如掷进湖中的大石,激起一片涟漪,红玉第一个跳出来,不服气道:“这怎么可能!我分明看到林文生做贼心虚,何况葛沐琴也承认了他们预谋杀我师父,放火烧房子!”
“起火时死死拦住你,不让你进去救飞燕的,可是楼老板?”
红玉愣了愣,回想当时情况缓缓点了点头,楼占双立刻道:“当时火已经烧到门口,我自然不能看他白白送命。”
“那你先到一步,为何不去救人?”
“我怎知里面情况如何,贸然冲进去,万一困在屋中……”
“不对。”周斯年打断楼占双道:“飞燕可是你的摇钱树,你就这么看着火势渐大,是因为知道他早已死了。你担心红玉进去,看到的是一具不会挣扎求生的尸体。”
“我再问你,飞燕死后为何不报警,反而迫不及待地将尸体草草下葬?”
楼占双脸色难看道:“自然是为了戏园好,我还要开门做生意,烧死过人的地方传出去多不吉利。”
“蒙自县本就不大,飞燕是个名角,风光大葬和偷偷殓尸有何区别,眼下又有谁不知道?”周斯年步步紧逼,毫不相让道:“你是怕警察看出来,飞燕到底是怎么死的。”
“方才我们开棺验尸,飞燕的脖子上有两道勒痕,若我猜测不错,当时你定是与飞燕发生了争执,恼怒之下将人勒死,事后你怕坐牢,又将尸体伪造成上吊自杀的样子。恰好这时林文生来了,你便仓促间躲起来,因此前者进屋时飞燕的尸体还在微微晃动。”
见楼占双不接话,周斯年又道:“先前我曾见你用左手扇扇子,连摸下巴的动作也惯用左手,而勒死飞燕的凶手好巧不巧,也是个比他身形矮些的左撇子,如此种种都与楼老板相符。”
楼占双下意识把胳膊往身后撤了撤,冷哼一声道:“这天下的左撇子多了,难道个个都是杀人凶手?”
周斯年不与他争辩,反而将陈美如的口供拿出来道:“葛夫人,陈小姐说当日你们站在院子里,而屋中的‘飞燕’则坐在梳妆台前。”
葛沐琴点头道:“正是。”
“可尸体是在床上发现的,房中还有茶几矮凳,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旁人都不会率先想到飞燕是坐到梳妆台前。楼老板想都没想便一屁股坐下去,因为你当时躲藏起来,将这一切看得十分清楚。”
周斯年分析得头头是道,一番说辞解开了众人的疑惑。范亦凡暗道这人当真深藏不露,挑眉道:“好哇,原来你才是凶手!”
红玉则看看葛沐琴,复又看向楼占双,难以置信道:“真的是你?可……你为何要杀我师父!”
10
楼占双僵在原地,额头青筋暴跳,良久咬牙道:“是呐,你也说了,飞燕是戏园的摇钱树,我为何要自断财路。”
赵鸣岐回想起红玉之前的话,冷声道:“因为你的摇钱树不干了,要走了。”
“不止如此。”周斯年指着陈大茂道:“飞燕的亲大哥沉迷大烟,他自然对此物多有了解,恐怕早就发现你走私贩卖,以此来要挟你放人。你见留不住他,又担心此事外传,冲动之下便起了杀心。”
这只是周斯年的猜测,但他所说半分不差,楼占双早已胆怯心虚,深知自己被盯上后插翅难逃,便浑身泄气道:“飞燕刚被卖进戏班还不到七岁,是我楼家给他吃饱穿暖、我父亲教他唱戏练功,否则飞燕能有今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威胁我……”
“你放屁!”红玉剧烈喘息,愤恨道:“要不是师父唱成了角,你能盖起这个戏园子?小时候我们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冰天雪地跪在院子里背戏文,唱错了要挨饿,演不好要挨鞭子,若不是师父拦着,十年前我就被你们打死了!”
楼占双不以为意,眼中带着轻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个成了角的不是这么熬过来的!所以你永远成不了飞燕。”
“不是每个人都贪图名利,师父只是喜欢跟林文生唱戏,可就连戏也是假的,他累了,不想唱了,你不肯放他离开,还要了他的命……”
红玉无亲无故,飞燕于他而言,就像是亲兄长,是他黑暗童年中忽而照进来的一道炽烈的强光。他这株软弱的草木,靠着汲取温暖存活,可如今光没了,世界又陷入一片晦暗。
红玉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楼占双。他的匕首丢了,竟然就这么冲上去和楼占双厮打起来。
范亦凡见状忙上前将人拉开,但他动作迟缓,嘴里喊得邪乎,手底下却不用力,雷声大雨点小,故意让红玉多踢了楼占双几脚。
楼占双心知自己落不得好下场,状似癫狂地大笑,叫嚣道:“你也是杀人凶手,咱们一块蹲大牢,谁也别想好过!”
“你太吵了。”赵鸣岐面无表情地捏住楼占双的脸,稍一用力只听嘎巴一声,卸掉了他的下巴。
楼占双疼得啊啊大叫,然而嘴合不上,口水便沿着脸淌下来,那样子狼狈不堪,不消片刻便跪在地上呜呜求饶。
“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红玉朝他啐了一口,冰冷的视线扫过楼占双和葛沐琴,心中的仇恨若能化作利剑,二人恐怕早已千疮百孔被他扎成了刺猬。
眼下案子破了,凶手被押走,周斯年心里却并不痛快。红玉与他们年纪相仿,人生不过才起步,却因杀人搭上了自己的青春。暗无天日的牢房,就像是地狱一般让人压抑,不知他进去后听着哭啼惨叫,可会后悔今日的冲动。
而竹竿李被抓,常随安却逍遥法外。前者一口咬定火是他放的,大火虽然损毁了云桂戏园,却无人因此丧命,竹竿李活罪难免但死罪可逃,数年后放出来又是一方祸害,想让他供出背后的靠山常随安,恐怕是不可能的。
范亦凡叹了口气,摇头道:“就算竹竿李指认,常随安也不是那么好抓的,有人保他不说,逼急了这毒王还敢带着手底下的人造反,让他躲进山里更是麻烦。”
周斯年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且先把此事告诉局长。”范亦凡道:“看着吧,人作恶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早晚他会落得应有的下场。”

戏子无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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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虽在台上刺死了林文生,但范亦凡等人起先并不觉得他有很大嫌疑。一来二人之间不存在纠纷牵扯,二来若红玉是凶手,他这灯下黑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可就在警方怀疑葛沐琴和陈大茂时,竹竿李却拿出了关键证据。
周斯年用衣袖隔着,将剑柄捡起来,随着手腕用力一甩,三节铁剑铿锵滑出,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这东西反复使用,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若是想凭借指纹找出凶手几乎不可能。
“红玉!真是你干的?”楼占双怒道。
“若我说不是,你们信吗?”红玉挺直腰背,他年纪虽不大,对上竹竿李却比陈大茂硬气的多,冷笑一声道:“上台前我手里只拿了一把剑,若是凶器我何不把此物早早藏到一个隐蔽之处,若是临时调换,又上哪去找把一模一样且开了刃能杀人的真剑。当时在后台忙活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许多双眼睛看着呐!”
说罢又指着竹竿李道:“污蔑我,也要拿出像样的证据。”
“谁知道你变了什么戏法。”
竹竿李一口咬定红玉,范亦凡挥手打断二人的争执,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藏匿的地方看看。”
方才的火灾将戏台烧塌了大半,后台更是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周斯年等人好不容易找到竹竿李口中红玉藏剑的位置,却见上方压着根横倒的梁柱。
周斯年招呼大家合力将柱子抬起来,赵鸣岐站在前头面不改色单手一提,看呆了后面咬牙卖力的众人。
范亦凡羡慕得眼红,目光在赵鸣岐身上来回打转,摇头道:“九如兄,你有这把子身手力气,去当兵至少能混个少校当当,何苦跟死人打交道呢!”
赵鸣岐破天荒回了一句:“打仗也要死人的。”
周斯年拍了拍范亦凡,悄悄把手上的灰抹在后者衣服上:“九如兄说得没错,你是想看一个死人,还是一群死人。”
范亦凡毫无察觉,赵鸣岐看到后几不可察地笑了笑。周斯年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声张。
地上一处稍有塌陷,撬开木板后果然是个夹层。说是夹层,实则并不算深,大抵是当初搭建的时候损坏过,又补上了一块。赵鸣岐眼尖,用两指从缝隙里夹出一根红线,与道具剑相对比,正是拴在剑柄上的红穗。
竹竿李嘿了一声,抻着脖子道:“看罢,老子敢做敢认,犯不着撒谎骗人。”
仅凭这一证据,尚且无法查清道具剑是谁藏起来的。若说红玉是凶手,当时后台人来人往,他如何在极短的时间里调换藏匿凶器?
赵鸣岐注意到地上有张被火燎了大半,绣着山水的布景。此物是换场时要放下的布景堂幕,也叫守旧,一场大戏说不得要用到数十个大守旧,既有挂在台上,也有挂在台下应景的。
台下的守旧一般不会移动,数张排列有序地拴在梁柱上,只需有人拉动绳子便可按照事先摆好的顺序落下来。
赵鸣岐站在夹层旁,又瞧了瞧被移开的梁柱,问道:“楼老板,此处原先是否挂着堂幕?”
见楼占双点头,赵鸣岐心念电转,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他看向红玉,四目相对时,赵鸣岐忽地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种竭力隐藏起来十分矛盾的情绪,即不甘心,又疲惫至极,似是撑到了强弩之末,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看来我猜得没错。”赵鸣岐道:“你事先将凶器卷在堂幕中藏好,算准了上台前要换新守旧,趁着堂幕落下之际接到凶器,再把道具剑藏在脚下夹层中。”
范亦凡听罢恍然大悟,这实际上是可行的,只要算准了时机,大可趁着一幕结束时动手脚。
红玉闭了闭眼,突然低声笑起来:“你倒会猜,手中可有证据?我为何要杀他,难道不是葛夫人的嫌疑更大。”
红玉边说边往葛沐琴的方向靠,周斯年心生警觉,刚想开口阻拦,就见红玉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首,朝葛沐琴刺去。
赵鸣岐早有准备,电光火石间甩出一把小刀。他用了几分内力,飞刀去势极强,叮的一声与红玉的匕首刀尖相撞。只听红玉哎呦了一声,匕首坠地,捂着手腕怒视赵鸣岐。
范亦凡回过神来,忙上前把人拿下。周斯年暗道一声好险,幸亏自己这边有个高手。
另一边葛沐琴死里逃生,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躲到自己的丫鬟身后:“我与你无仇无怨,做什么要害我!”
红玉对葛沐琴恨之入骨,咬牙切齿道:“你和林文生杀了我师父!我要你们偿命!”
7
红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震惊了在场众人,听他的意思飞燕并非自杀,走水也不是意外,凶手竟是林文生二人。
葛沐琴原本还在指责发泄,此时却好似被掐住嗓子般戛然而止,畏惧忌惮地瞪着红玉,一时间连辩解也不曾。
范亦凡押着人,挑眉道:“红玉,你可有什么证据?”
“你且先放开我。刀都没了,难不成我还会徒手掐死她。”
范亦凡一琢磨倒也是这个理,这个姿势着实别扭。待他松了手,红玉整了整衣服,冷声道:“我亲眼所见。”
事发当日,红玉走完台打算去找飞燕,中途却看到林文生蹑手蹑脚地从后院出来。后者也不曾预料,乍见红玉犹如见鬼般吓得一哆嗦。
红玉素来看不上此人,见他表面故作镇定,脚下却生风般走得飞快,便起了疑心跟上去。岂料才走出去不远,后院就冒起了烟,有人大喊走水了。
飞燕房中有不少戏服布料,火烧得快,等红玉赶到时火舌已经舔上门窗。他大喊着想冲进去救人,却被楼占双死死拦住,这才没将自己也搭进去。
照理来说,大火烧起来前,飞燕应当是有机会逃出来的,因此云桂戏园的人才传他是自焚。而楼占双怕影响戏园生意便没有报警,将飞燕的尸体悄悄下葬,悄无声息地处理了此事。
“都道飞燕给董小姐殉了情,当真可笑,师傅心系之人是那吃里扒外的龌龊小人。”红玉愤愤道。
他不信飞燕会自杀,这事还要从那张偷拍的照片说起。
此物乃是董家大小姐所拍,那日飞燕和董思涵一同上街,董思涵得了个新玩意,便雇了照相馆的人给飞燕拍照。摄影师怕吓到路人,便领着他们往偏僻的地方走了走,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幽会的林文生和葛沐琴。
二人正卿卿我我,被董思涵偷拍下来也不曾发觉。飞燕失望至极,痛饮一番后决定和林文生摊牌,也是那晚,董思涵离开后被丈夫杀害。
飞燕并没有从林文生口中听到忏悔或抱歉,反而是恼羞成怒后无情的嘲讽和奚落。真心被贬得一文不值,知己又阴阳相隔,飞燕伤心之余便生出了离开此地的念头。
“师父当着我的面烧掉了照片,剩下的大半张,是他离开后我从火盆子里抢出来的。”
“当着你的面?”范亦凡琢磨过味来。“原来你早知道飞燕和林文生有私情,方才为何不说?”
“自是不想他玷污了我师父身后清白。”红玉撇嘴。原本他打算杀了林文生后嫁祸葛沐琴,方才在房中发现的照片,便是他偷偷塞进去的。
而戏班的人深更半夜看到“飞燕”站在台上,实则是红玉私藏了件师父的戏服,因心生思念才悄悄换上。
可人算不如天算,竹竿李放了把火打乱计划,赵鸣岐又阻止了他刺杀葛沐琴,若不是为了让飞燕的死沉冤昭雪,他定当不会说这些。
“我师傅绝对是被这对奸夫淫妇害死的。”红玉十分肯定道。
飞燕既没存了寻死的心,火烧起来前,他应当有逃出来的机会。红玉心中猜疑,便私下去找给飞燕收尸的棺材铺老板,竟得知烧焦的尸体脖子上有一道勒痕。除此之外,有人看到起火前葛沐琴与一个女子去找过飞燕。
范亦凡立刻看向葛沐琴:“葛夫人,可有此事?”
葛沐琴脸色难看道:“是,当日我与闺中密友陈美如一起去找过飞燕,不过只在屋外站了片刻,并未进屋……”
周斯年闻言一怔,问道:“你说的可是陈家的大小姐?”
见葛沐琴点头,范亦凡悄悄问道:“怎么?那陈小姐与你相熟?”
周斯年面色古怪道:“我们自小相识,她怎么跟葛沐琴掺和到一起了。”
范亦凡挤眉弄眼道:“嚯,那便是青梅竹马了?”
“别胡说。”
周斯年差人前去陈家询问,见李途自告奋勇领下这美差,才看向葛沐琴道:“葛夫人先前说自己并不清楚林文生和飞燕的关系,你为何去找飞燕?”
说罢又提醒道:“既然尸体脖子上有勒痕,飞燕的死或许另有隐情。我们自会开棺验尸,葛夫人还是莫要撒谎得好。”
方才红玉提到照片一事,葛沐琴便已胆怯心虚,眼下周斯年要验尸,她更是心慌意乱,踌躇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我……我说便是。其实我早知他二人关系,但那都是飞燕一厢情愿,文生可不会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放屁!”红玉勃然大怒,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们杀了我师父?”
“这……火是文生放的,人可不是我们杀的!”葛沐琴生怕范亦凡等人不信,事已至此,她是半点都不敢再隐瞒了。

戏子无情(一)
1
粉墨画皮戏做骨,起承转合笑啼哭。众道戏子冷无情,怎知心为何人住?
近来阴雨绵绵,春雨如牛毛细丝,密密地斜织着蒙自县。如今总算盼到了晴天,将云桂戏园的青瓦砖墙晒得褪去了潮湿。此处是蒙自县最大的戏园,老板楼占双从戏班班主白手起家,凭借手下名角和台柱子,挣下这一亩三分地。
要说拥有戏迷最多的,当属飞燕了。这位角身材清朗,面容秀丽,唱腔婉转妩媚。他演的女旦神态惟妙惟肖,咿呀一声,便能颠倒众生。
可惜可叹,听闻飞燕得知那董家大小姐遇害后哭坏了嗓子,已经接连几日没有上台了。
到得日头西下,掌灯时分,一台好戏落幕,云桂戏园的后院却突然走水了!
那火是从飞燕的房里烧起来的,许是点着了里头的戏服,火舌蹿得飞快,瞬息间便冒出浓烟。红色的光映照黑夜,熊熊火焰肆无忌惮地吞噬了整间厢房,哭喊声,奔跑声乱作一团。
所幸戏园里人多势众,院外又有口深井,火起得快灭得也快,并未殃及其他地方。唯独飞燕被困其中,葬身火海,自此云桂戏园少了位谪仙般的名角。
几日后,蒙自县警察局。
局长朱仲雄夹着大檐帽进来时,范亦凡正口若悬河地向周斯年吹嘘他早先逛青楼时的经历。
“勉青啊,不是范爷我吹,那些个姑娘,个个细皮嫩肉肤若凝脂,莺莺燕燕地贴过来,这心里就跟猫挠似的痒……”
李途悄悄翻了个白眼,又不敢揭穿这胖子不过是去抓贼,否则哪来的闲钱去那种地方消遣。
朱仲雄清了清嗓子道:“都在呐,正好,给你介绍下咱们的新同事。”
言罢,一个瘦高青年逆着光从屋外走进来,正是赵鸣岐。两日前他才和云南王唐继尧通过电话,表示自己愿意来警察局当个差事,没想到后者雷厉风行,打了个招呼就顺利把他调了进来。
朱仲雄对这个空降来的新下属不咸不淡,周斯年和范亦凡见他却十分惊喜。后者蹦高跳起来,也不知肥胖的身子怎么就这么灵活,呲溜一下蹿过来,拍着赵鸣岐的肩膀道:“缘分呐,今后可是要同我们共事了?”
赵鸣岐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周斯年也笑着走过来道:“朱局,九如兄身手不凡,您可给我们找了个好帮手。”
朱仲雄只在审讯犯人赵锦达时见过赵鸣岐,并不清楚他们相识的来龙去脉,见二人都颇为热情,脸色才缓和了些。
唯独李途一脸晦气,他这人十分记仇,还想着赵鸣岐在董老爷子的坟前让他出了好大糗,因此目光不善地撇了撇嘴。
赵鸣岐背后到底站着唐继尧,既然此人并非好吃懒做的歪货,朱仲雄便乐得卖个人情。眼下警察局并无紧要事可做,便道:“小赵初来乍到,放你们半天外出,带他熟悉熟悉蒙自县,今后也好查案。”
范亦凡闻言咧嘴一笑,立刻自告奋勇,见李途并不热络,便拽上周斯年道:“你不是也才回来不久,正好,范爷带你们好好认认路。”
三人结伴出了警察局,赵鸣岐一副无所谓的冷淡姿态,周斯年却少年心性未泯,兴奋道:“咱们去哪?”
范亦凡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上云桂戏园听戏可好?九如兄,这可是我们蒙自最有名的戏园。”
赵鸣岐并无甚兴趣,但左右无事可做,没必要拂了别人的好意,便道:“可以,我来请客。”
“上道!”范亦凡啧啧两声,挤眉弄眼道:“跟范爷玩,包你们满意。”
云桂戏园自打走水,便一蹶不振了数日。飞燕去后没有大张旗鼓地发丧,但消息不胫而走,传他是为情所困寻了短见,戏迷们很是伤感了一遭。今日重新开园,便有不少人前来捧场,也算是缅怀下这位名角。要不是范亦凡门路广,三人差点没买到戏票。
戏台前的一百来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周斯年打头从人缝里挤过去,屁股刚坐下,范亦凡就拦住一个挎着篮子卖炒黄豆的,挑了些吃食,又招呼人送上热茶。
台上已经开唱了,穿着蓝布长衫的老者手指连续弹拨丝弦,发出抑扬顿挫的乐声,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
范亦凡见戏未到精彩之处,扭头找周斯年聊天,几句功夫便扯到了飞燕身上。
“勉青,我觉得此人就是个情种,别看他说和董大小姐清清白白,但扭头就殉了情,一把火将自己烧了个干净。”
周斯年也是见过飞燕的,回想先前后者乍闻董思涵遭遇不测,确实哭得情真意切,但言语间却只有对故人的思念不舍,并无私情。
周斯年抓了把炒黄豆塞进范亦凡嘴里,皱眉道:“人都没了,还是不要妄加揣测,或许只是场意外。”
赵鸣岐不欲参与二人的争论,又听戏听得昏昏欲睡,无聊至极地活动了一下腰身,瞥见前方两条人影从观众席起身,七拐八拐绕过几张桌子进了后台。赵鸣岐没往心里去,摸出怀里的小刀至于五指间翻飞把玩,若谁盯着看必定眼花缭乱。
片刻后,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戏台后的隐蔽角落里,两个身影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看上去孔武有力,目光轻蔑地注视着大堂里热闹非凡的景象。
另一人行为鬼祟,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不怀好意地四处窥视,贼眉鼠眼道:“爷,咱不是来听戏的,真要这么干吗?”
“哪来这么多废话。”高大男子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爷心情不好,看这戏园子红火的势头就来气。”
说罢却好似倏然被什么吸引,身子不受控制地探出了些……
一盏茶的工夫,好戏唱到精彩之处,台上的将军四处寻着心上人,原本应是飞燕扮演的女匪,此刻由他的徒弟红玉接替。红玉年纪不大,自打进了戏班就跟着飞燕学唱戏,虽不及师父的样貌才华,却也清秀俊俏,只见他亮了嗓子碎步而出。
这出戏讲的是将军奉旨剿匪,却爱上了女匪头,历经猜忌背叛,最终破镜重圆的故事。此时女匪正掩盖身份,以江湖女侠的形象接近将军,趁机一剑刺出。
那将军也是云桂戏园的名角,乃是林文生所扮,虽有大将之风,却无戏中之情,与红玉对视时隐晦的目光显得心事重重。
只见红玉唱完一句,手挽了个剑花,径直刺向林文生。因着头次上台挑大梁,红玉不免紧张,用的力气也大了几分,原本道具剑接触到林文生时就该节节缩回去,谁知那剑头却坚如磐石般纹丝不动,生生刺入心口。
红玉吓得松了手,林文生吃痛惨叫一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手握剑身倒在了台上。
“好!”台下观众以为是事先编排好的,纷纷为二人喝彩。
周斯年却隐约觉得不对劲,范亦凡皱了皱眉,上半身微微前倾就要站起来,嘴里道:“不对,原先没倒地这出啊!”
三人尚未行动,后台倏然冒出黑烟,有人大喊走水了,火舌转瞬便舔到戏台上。刹那间场面失控,人们惊恐地往外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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