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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从成为高考状元开始高远高跃民结局+番外小说

冰川火鸟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高远回到家,先把鱼放进屋里。大冷天的,倒不怕鱼坏掉。但也得快点吃完,即便在严寒天气下,也储存不了几天。他又去水池边接了盆凉水回来,倒进水桶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因为炉子盖一打开,屋里的温度就上升了,鱼臭了,一上午就白忙活了。于是又把水桶拎到厨房边上,找了块木板压在桶上面,又在木板上放了两块砖头。这年头儿,野猫野狗很多,尤其是野猫,一到了夜晚满胡同乱窜,这桶鱼根本就不够野猫祸祸的。把砖头压实,高远拍拍手,拉开门走进厨房,下了碗清汤寡水的挂面,待挂面煮熟,盛到粗瓷碗中,搁点酱油醋拌一拌,就是一顿简单的午餐。他也没回南屋,拽了个马扎过来,坐下后抱着碗大口吸溜。吃完后又去水池边把碗洗干净放回碗橱,关好厨房的门,这才回了房间。肚子里有了...

主角:高远高跃民   更新:2025-04-02 13: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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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高远高跃民的女频言情小说《重返1977:从成为高考状元开始高远高跃民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冰川火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高远回到家,先把鱼放进屋里。大冷天的,倒不怕鱼坏掉。但也得快点吃完,即便在严寒天气下,也储存不了几天。他又去水池边接了盆凉水回来,倒进水桶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因为炉子盖一打开,屋里的温度就上升了,鱼臭了,一上午就白忙活了。于是又把水桶拎到厨房边上,找了块木板压在桶上面,又在木板上放了两块砖头。这年头儿,野猫野狗很多,尤其是野猫,一到了夜晚满胡同乱窜,这桶鱼根本就不够野猫祸祸的。把砖头压实,高远拍拍手,拉开门走进厨房,下了碗清汤寡水的挂面,待挂面煮熟,盛到粗瓷碗中,搁点酱油醋拌一拌,就是一顿简单的午餐。他也没回南屋,拽了个马扎过来,坐下后抱着碗大口吸溜。吃完后又去水池边把碗洗干净放回碗橱,关好厨房的门,这才回了房间。肚子里有了...

《重返1977:从成为高考状元开始高远高跃民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高远回到家,先把鱼放进屋里。
大冷天的,倒不怕鱼坏掉。
但也得快点吃完,即便在严寒天气下,也储存不了几天。
他又去水池边接了盆凉水回来,倒进水桶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因为炉子盖一打开,屋里的温度就上升了,鱼臭了,一上午就白忙活了。
于是又把水桶拎到厨房边上,找了块木板压在桶上面,又在木板上放了两块砖头。
这年头儿,野猫野狗很多,尤其是野猫,一到了夜晚满胡同乱窜,这桶鱼根本就不够野猫祸祸的。
把砖头压实,高远拍拍手,拉开门走进厨房,下了碗清汤寡水的挂面,待挂面煮熟,盛到粗瓷碗中,搁点酱油醋拌一拌,就是一顿简单的午餐。
他也没回南屋,拽了个马扎过来,坐下后抱着碗大口吸溜。
吃完后又去水池边把碗洗干净放回碗橱,关好厨房的门,这才回了房间。
肚子里有了食儿就容易犯困。
左右无事,高远索性把衣服一脱,只穿着秋衣秋裤钻进被窝,没多大会儿就迷糊过去。
一觉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高远伸了个懒腰,跳下床,穿上棉衣棉裤蹬上棉鞋......
很快又把脚从棉鞋里缩了回来。
在冰面上站了一上午,棉鞋里潮乎乎的。
他从床底下找出硬板儿塑料拖鞋穿上,将棉鞋放在炉子边炙烤着。
这一烤,那个味儿散发出来,跟咸带鱼似的,顶鼻子。
窗户是不敢开的,南屋是倒座房,本就阴冷潮湿,搁封建社会,是下人们住的地方,窗户一开,冷风灌进来,这屋子就没法待人了。
高远对这个居住环境越发不满意了,心里琢磨着,得撺掇着父亲赶紧回学院要房去。
不是说年前就要回学院报到吗,如果能在年前把房子要回来,一家人就能在楼房里过年了。
高远强忍着刺鼻的味道,快步走出屋子,关门时特意留了条缝,想着多少进点风也能净化一下屋里浑浊的空气。
他把砖头取下来,掀开木板,见被注入进去的水已经结成了冰,鱼儿们被冻得结结实实,去厨房里拎过来一把斧头,摁住水桶边沿三两下将冰砸开,捞出今天收获的唯一一条鲤鱼来。
接着又拿了剪刀,跑到水池子前,拧开水龙头,结果水龙头也被冻上了。
高远无奈,把鲤鱼放进水池,又跑回屋里拿了暖瓶回来,把热水一点点浇在和水龙头连接的铁管上解冻。
凉水冒着白色水蒸气流出来,高远停止了动作,将聚丙烯暖瓶盖塞进瓶口,放下暖瓶开始处理这条鲤鱼。
先刮鱼鳞,然后开膛破肚,将内脏和鱼鳃取出来,最后整条鱼冲洗干净。
让高远感到高兴的是,这条鲤鱼肚子里居然有一大坨鱼籽。
这可是好玩意儿,营养价值极高,炖鱼时一起搁锅里,好好给老爸补补身体。
高远美滋滋地想着。
当太阳下了山,安静了一天的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其他三家住户都在各自搭建的简易厨房里忙活晚饭,丝丝缕缕的烟火气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形成了一首美妙的交响曲。
西屋的李凤芝端个盆掀开门帘子走出来,见高远正在收拾鱼,他手里的鲤鱼足有四五斤。
李凤芝的眼神一下就亮了。
“哟,小远,这鱼可不小,你买的?”李凤芝快步走过来,一眨不眨望着鲤鱼。
“凤芝嫂子啊,这天儿上哪儿买鲜鱼去,我钓的,运气不错,钓了条大个的。”
要说这个院子里不让高远感到厌烦的,就只有李凤芝两口子了。
李凤芝的丈夫王立伟是转业军人,从部队回到地方后被安排在区房管局工作。
王立伟铁骨铮铮,很有军人风范。
更加难得的是,王立伟跟老爸能聊到一起去。
两人有个共同的爱好,都喜欢下象棋,空闲的时候经常凑一块儿切磋棋艺。
李凤芝在街道办的塑料厂上班,年纪不大,已经是车间副主任了,她的主要工作是生产加工塑料凉鞋。
两口子人缘好,也不爱掺和事儿,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按部就班的下了班回家做饭。
高远记得,上辈子老爸把这套院子要回来后,动员三个住户搬家,第一个响应的就是凤芝嫂子两口子。
王立伟主动找到单位领导,摆事实讲道理,强调家庭困难,很快就分到了房搬了出去。
这让高远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
不像北屋的魏红霞一家人,还有东屋的刘前进一家,任由老爸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死赖着不肯走,让老爸头疼得很。
“也是,这大冷的天,副食店里可没有鲜鱼卖,有,也是冻鱼,好一点的带鱼3毛8,咸鱼5毛钱,你这条鲤鱼,拿到副食店里售卖,怕不得7、8毛钱一斤了吧?”李凤芝肉眼可见地吞咽口水。
这年头儿,物资匮乏,平头百姓想敞开肚皮吃顿肉是真的难。
高远明白凤芝嫂子的心思,见她不好意思张嘴直说,就先开口了:“我立伟哥回来了没?”
“还没呢,估摸着再有半个小时也该到家了。”
“那晚上一起吃呗,这条鱼挺肥,我和我爸两个人也吃不完,我炖了,让立伟哥陪我爸喝一盅。”
李凤芝把脸盆里的水倒掉,放下脸盆搓着手说道:“不合适,不合适,你顶风冒雪费劲巴拉钓上来的鱼,我和你哥不好沾这个光。”
高远一挥手,说道:“咱们两家就别见外了,就这么说好了,晚饭您别做了,来南屋吃。”
见他说得真诚,李凤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又说:“小远你等等啊,嫂子给你拿颗酸菜,你切成丝炖鱼的时候搁里面,味道还能好一些。”
说着,她奔厨房,不大会儿拿了颗酸菜回来递给高远。
酸菜鱼啊,难度不小,但高远也会做。
他接过来,笑呵呵说道:“得嘞,您等着吃现成的吧,我去厨房忙活起来。”
李凤芝也笑着说:“嫂子再给你添两个菜。”
这时候,关系不错的邻里之间串门子讲究一个不空手。
人也都朴实,家里有啥好吃的,也乐于跟交好的邻居们分享。
高远笑笑说声好,一手酸菜一手鲤鱼回了厨房开始制作。
他先把鱼放在切菜墩子上,操起菜刀把鱼肉斜着片下来,鱼骨剁块备用。
然后磕了个鸡蛋,取蛋清放进大碗里,又找了瓶63°二锅头倒了一瓶盖倒进去,接着把鱼片倒入,抓匀后腌制去腥。
下一步就是洗酸菜,将酸菜洗好后攥干水分切丝。
切好姜片、葱丝、蒜片后起锅烧油。
油是菜籽油,等油温上来后,放入姜片、葱丝、蒜片爆香,再放入酸菜炒个两三分钟,炒出水分、锅气,倒入开水,把鱼骨、鱼泡、鱼籽也放进去。
煮制十多分钟后,鱼汤入了味儿,才把鱼片一片片顺着锅沿下到锅中,等鱼片稍稍定型,用筷子搅散。
再等鱼片变了色,这时候就可以加盐、味精、白糖和胡椒粉调味了。
前面说过,这年头物资匮乏,但家庭必备的调味料还是能够买到的。
也是限量供应。
高远把鱼盛出锅,一股脑倒进大碗中,刚端到南屋里,老爸也到家了。
“哎哟,好香啊,小远你做的?”进了屋,香气钻进了高跃民的鼻子,走近了一看,满满一大碗酸菜鱼散发着鲜香,高跃民扭头问高远道。
高远拿来了筷子,笑着说:“昂,我做的,今儿运气不错,钓了不少大鱼,这是唯一一条鲤鱼,西屋的凤芝嫂子给了颗酸菜,我就炖了锅酸菜鱼给您尝尝。”
“闻着味道不赖,你说你会炖鱼,爸还以为你吹牛,没想到你小子真会啊,你跟谁学的?”高跃民疑惑地问道。
这个......
高远早想好了说辞,他说道:“您也知道,高中毕业后我无所事事,跟张大龙满四九城瞎晃。大龙的父亲看不惯,就给我俩找了点事儿干。
张叔在轧钢厂食堂当厨师,就让我俩去食堂里帮厨。
我见他厨艺了得,尤其擅长做鱼,就跟他学了几手。”
轧钢厂可是个好地方啊,不仅有张叔,也有傻柱,还有风骚的秦淮如......
“艺多不压身,有门手艺傍身,起码今后不用担心吃不上饭。”高远的解释就这么被高跃民接受了:“去喊你立伟哥两口子一声,让他俩过来吃吧。”
“小远别动了,我和凤芝不请自来。”王立伟撩开门帘子推门走了进来。
李凤芝跟在他身后,端着两盘菜,一盘大葱炒鸡蛋,一盘凉拌白菜心,都是下酒的好菜。
“叔,今儿沾小远的光了,我们两口子也能吃上口鲜鱼。”王立伟摸出烟来递给高跃民一根,笑容灿烂道。
高跃民笑着把烟接过来,王立伟擦着了火柴帮他点上,他抽一口后嘴角上扬:“这小子运气还不错,大冷的天居然让他钓了条鲤鱼。
立伟你也别说啥沾光不沾光的,隔三岔五你弄回来点荤的素的也没少往我家送。
坐,你俩快坐,我去拿瓶酒,咱爷儿俩喝一盅。”

看着这条个头不小的鲢鱼,高远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蓦地发现一个悲催的事儿,忘记带水桶了。
这玩意儿往哪儿放啊?
虽说后海距离新开路胡同不算太远,从这里进入羊房胡同,经过小石碑胡同,走地安门东大街,460米后直行进入东单北大街,向西不远就是新开路胡同。
但步行来回也要小两个小时,还不够费劲的。
失误了。
高远一脑门儿,真不想再回去拿水桶装鱼。
四下里张望一下,他发现大冷天的,冬钓的人没几个,这也借不到水桶啊。
不远处倒是有几个顽主穿着厚实的衣服在冰面上滑行。
昨天晚上老爸还嘱咐自己,离这些人远一点。
四九城的顽主,把玩儿当成正经事来干,得会玩儿,得玩儿出花来,还得玩儿的兢兢业业。
这帮人以偷鸡摸狗、惹是生非为主业,茬架、茬琴、拍婆子为第二产业,他们是大京城里最游手好闲的一帮人。
虽然说顽主和家庭出身没有必然的关系,但纨绔子弟更容易进化成顽主。
因为玩儿,也是需要金钱作为支撑的。
京城里最著名的顽主毫无疑问是小混蛋。
小混蛋的故事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在今后四十年里,他的传说一直以各种小道消息在民间流传。
高跃民让高远离这些人远一点,就是担心刚学好的儿子跟这帮人接触上后又学坏了。
但高远不这么想,不务正业的顽主们未必都是不学无术的。
比如说眼下这条鱼没地方放,这就需要顽主们帮点忙了。
高远计上心来,把竹竿从鱼嘴里穿进去,抗在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挪动着步子。
走到顽主们身边时,他数了数人头,三男一女四个人。
男子大多20出头的样子,姑娘也差不多岁数,长得不赖,用老BJ话说,是个尖果儿。
尖果儿就是漂亮的女青年的意思。
反之,长残了的女青年叫涩果儿。
顽主们出来玩儿,带个漂亮姑娘那是标配,否则你就没面子。
高远故意放慢了脚步,上身摆动的幅度刻意加大了些,使得挂在竹竿上还没死透的白鲢打起了摆子。
啪啪抽打大衣的白鲢成功吸引了尖果儿的目光。
“咦,你们快看,好大一条鱼啊。”尖果儿停止了滑行,抓住身边一男青年的胳膊大声说道。
三个男青年也看过来,其中一人说道:“嚯!是不小,哥们儿你等等。”
上钩了。
高远心中欢喜,脸上却装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停住脚步扭过头来,惶恐地问道:“大哥,您有事儿吗?”
四人滑行过来。
刚喊他那位有点自来熟,拍着他的肩膀笑呵呵说道:“你怕什么?我们又不咬人。”
他这话引得其他三位哄堂大笑。
高远嘿嘿一笑,一副腼腆的样子,挠着头说道:“没怕,三位大哥一看就是有痔青年,肯定干不出抢我鱼的勾当来,我没啥好害怕的。”
他心说,你咬人我还真不怕,大不了茬一架就完了,我怕你咬我的鱼,三抢一我可抢不过你们。
“哟呵,哥儿几个听到没有,这是拿话堵我们嘴呢。”这个瘦高个一看就是个领头的,他冲另两位眨眨眼。
那二位哥们儿也跟着起哄架秧子:“小伙子很机灵啊,还知道给我们打预防针。”
“我跟你说哥们儿,别把顽主当流氓,你丫没经历过我们经历的残酷,也就不会拥有我们拥有的激情。”
这话也太绕了。
不过高远还是听明白了,不出意外,包括这个尖果儿在内,四人都是大院子弟。
因为高远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同类人才有的熟悉气息。
“这位大哥,这点您真说错了,我也是大院儿出身,父辈现如今还在接受组织审查。”高远说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伤感来。
几位一听,互相对视一眼。
打头的那位再看向高远,目光就变得深邃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红军,胖子是顾磊,他身边那位叫方建设,这婆子叫肖卫红。
小兄弟怎么称呼?哪个大院儿的?”
“李哥好,顾哥、方哥、卫红姐你们好,我叫高远,学院路钢铁学院的,不过我大伯住在三号院,我小时候在大伯家住过两年。”
人帅嘴甜的高远很快赢得了四人的好感。
听完他的介绍,李红军立马笑了起来:“自己人啊,高远你大伯莫非是高跃华?”
高远点点头,说道:“没错儿,我大伯就是高跃华。”
胖子顾磊一拍脑门儿,说道:“我说怎么看你小子有点眼熟呢,原来在一个院子里当过邻居,我爸叫顾海东,老头儿跟你大伯是五纵的老战友。
那啥,兄弟,高叔叔还没出来吗?”
好嘛,这一下子就从哥们儿变成兄弟了。
高远点点头,颓丧地说:“没呢,还在接受审查。”
方建设挪过来,拍拍高远的肩膀说道:“哥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小子也经历过我们经历的残酷。大家都一个情况,父辈都还在遭受磨难,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尖果儿肖卫红乐观的展颜一笑,说道:“没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红军问高远道:“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跑这里钓鱼来了?”
终于拐回到正题上来了。
高远笑笑,自嘲道:“还不都是胃缺肉闹的,肚子里没油水,只能自个儿想办法解决,不然我也不会齁冷的天儿跑到这冰面上来钓鱼打牙祭。”
李红军拍了拍已经冻死的白鲢,笑道:“这年头儿,吃不饱是常态,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不过像你似的,这么执着地给肚子里添油水的可不多见。
你小子可以啊,还挺有主意。
这条鱼不小,拿回家炖豆腐,够一家人美美吃一顿的了。”
高远眼见着他情不自禁地吞口水,心里乐得不行了,主动把竹竿从肩膀上放下来,将鱼递给他,说道:“要不是没带水桶,我原本还能多钓一些。
今儿跟几位哥哥姐姐遇上了,聊起来大家都是熟人,我也没准备啥见面礼,这条鱼红军哥别嫌弃,拿回去炖了吃吧。”
他这么一说,李红军反倒不好意思了,推让道:“不合适不合适,我原本打算问问你卖不卖的,你送给我,我怎么可能白拿你的东西?好意心领了,真当哥儿几个不是外人,高远你就收回去吧。”
顽主好面儿,这点高远心知肚明。
见他不肯收,其他三位虽然眼馋,却也都摆着手,一副坚辞不受的样子,高远说道:“要不这样吧,红军哥能搞到水桶或者脸盆不?如果能搞到的话,我还能钓不少呢,钓上来后哥儿几个分分咋样?”
方红军哈哈大笑道:“搞几个水桶脸盆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跟你说,我家老头子被打倒后,我们一家就被赶到这后海来住了,我家就在后海南沿,你等着,我这就骑车回家给你拿水桶拿脸盆。”
说着,他嗖地滑走了,那叫一个利索。
顾磊、方建设和肖卫红对高远钓鱼产生了兴趣,跟着他走回到冰窟窿边上。
就这么一会工夫,冰窟窿上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
高远拿起铲子将冰碴子捅碎,又一屁股拍在铲子上,从内衣兜里摸出塑料药瓶,拧开盖磕出一条蚯蚓来,放在掌心中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拍,蠕动着的蚯蚓立刻变得软趴趴了。
肖卫红瞪大了眼睛:“呀!一拍蚯蚓就软了?”
嗯?
高远看看她,嗯,穿着大衣也没遮盖住姑娘曲线玲珑的身材,他也是个坏种,眼珠儿一转笑嘻嘻说道:“嗯嗯,卫红姐你...”
“呸,你个贼小子,也不是块好饼。”肖卫红很聪明,居然听出了高远的潜台词。
“嗯嗯,小小年纪经验丰富,老实交代,你平日里祸害了多少婆子?”方建设哈哈大笑。
“建设大哥说得啥啊?什么婆子?我年轻,听不懂。”高远果断装傻充愣,往鱼钩上挂了蚯蚓,把鱼线顺到水里。
方建设和顾磊对视一眼,都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来。
这小子不老实啊,心眼儿挺多。
这时候,高远手上一沉,鱼线绷紧了。
他忙说道:“哟,上鱼了。”
顾磊和方建设盯住冰窟窿,连呼吸都放轻了,两脸期待的样子。
高远站起身,双手紧握着竹竿,让鱼儿在水底扑腾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提竿。
一条黑鱼跃出水面。
看着被甩到冰面上的黑鱼,方建设瞪大了眼睛:“这......怕不是得有五六斤重了吧。”
黑鱼在冰面上啪啪摔打着。
高远出溜过去附身捡起来掂掂分量,笑着说:“肯定超过六斤了。”

“说得好!”
不知道哪位爷叫了声好,看热闹的行人、邻居们顿时沸腾起来。
“小远说得对啊,封建思想要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个老娘们儿还一脑袋封建残余思想,搁前两年,你说这话就该被拎上台狠狠批斗!”
说这话的是高远的邻居秦大爷。
这老头儿是街道派出所聘请的治安员,办事公道,为人正派,也热心肠,谁家有个困难,秦大爷都会帮把手,深受胡同里广大人民群众的爱戴和尊重。
“甭说前两年了,这两年说这话也不成啊,要我说,就刘婶这个思想,这种企图复辟封建社会不良风气的恶劣行为,就应该被送到革委会去对其进行社会主义再教育。”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个声音。
高远扭头一瞧,是胡同东头的马三哥。
他冲马三哥抱了抱拳,对马三哥的支持表示感谢。
马三哥呲牙一笑,挑了挑眉毛。
刘婶在胡同里不得人心啊,都是因为她那张破嘴闹的。
一顶顶大帽子刷刷飞过来,刘婶脸煞白,这会儿也不嚎了,似乎回忆起某些事情,身子一阵止不住的抖动,嘴唇也哆嗦起来。
秦大爷走过来,瞥她一眼,低声问高远:“要不,我去街道办打声招呼,让领导们过来处理一下?”
“别!”没等高远说话,刘婶闻言腾地站起身,两个大步窜到秦大爷跟前,拉住他的胳膊恳求道:“秦大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求您千万别向革委会告发我,给我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吧。
我也给......小高道歉,求你看在大家都是邻居的情分上,饶婶子一回吧。”
秦大爷冷哼一声,望向高远。
要不要放过她,得高远这个事主来决定。
高远看着眼泪汪汪、心惊胆战的刘婶,心说这娘们儿就是嘴碎,也有点欺软怕硬,却还没坏到复辟封建残余的地步。
自己之所以给她扣帽子,目的是为了打击一下她嚣张的气焰,让她长个教训,以后别再嚼自己家的舌根子了。
也是为了今后收回这套院子做个铺垫,并不是真想把她往死里整。
见她认怂了,高远对亲大爷说道:“大爷,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刘婶保证,今后管好她那张嘴,别再背地里说我家坏话,给我父母添堵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况且街道办的领导们工作繁忙,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就给领导们添麻烦,那我也太不懂事了。”
秦大爷诧异地望住高远,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感觉很陌生,“你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这话让街坊邻居们都放声大笑起来。
高远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过完年我就十八了,再不懂事就说不过去了。”
秦大爷欣慰地拍拍他的胳膊,说道:“好孩子,既然你不打算追究了,那......”
他又把目光对准了刘婶那张刻薄的脸,沉声说道:“还不赶紧向高远打个保证,等高远变卦了,你就得进去接受改造!”
刘婶忙不迭说道:“小高,我向你保证,今后绝不会再胡咧咧了,一定管好我这张嘴。”
“以观后效吧。”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刘婶的保证,高远一个字儿都不带信的。
她也就老实几天,过段时间,该作妖还是会作妖。
况且她家二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今儿这事儿她一定会跟她家二小子添油加醋一番的,高远心想,还得防一手啊。
见问题解决了,秦大爷对大家伙儿说道:“散了吧,都散了吧,天儿不早了,该回家做饭的回家做饭,该忙啥的去忙啥,别在这里聚着了,又不是开大会。”
秦大爷的威望起了作用,大家伙儿一哄而散。
门前瞬间清静了。
高远笑着对秦大爷说:“您老来家里坐坐。”
秦大爷一笑,摇头说道:“不去了,你大妈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帮她做饭。”
高远也没强留,目送秦大爷离开后,他才推着自行车,和小姑进了院子。
外面的喧嚣张雪梅早就听到了。
她出来看了看,本想着帮把手,亲自上阵跟刘婶理论一番,发现儿子处理得十分得当,几句话就把刘婶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干脆放手任由儿子发挥。
“你个臭小子,就不是个嘴上吃亏的主儿。”笑骂了高远一句后,张雪梅自个儿也笑了起来。
高远把车子支好,挽着老妈的胳膊往屋里走,进了屋后说道:“刘婶这种人,你不吓唬吓唬她,她永远不长记性。为了咱家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我才给她扣帽子的。”
高跃然附和道:“二嫂,小远这话说得没错,老刘家的那张破嘴太讨厌了,谁家有个事儿,被她知道了一夸大,不出一个时辰整条胡同的妇女同志们人尽皆知。
她向来会造谣,今儿这事儿要不是小远制止得及时,吓唬住了她,被她传出去,让大家伙儿怎么看咱们一家人啊?
说小远考上了大学是因为祖坟上冒了青烟,是被祖宗关照了蒙上的,对小远的名声也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张雪梅眯着眼,气愤道:“这个老刁婆,心思是挺歹毒的。不过你教训也教训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也向你保证过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唉......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搬回学院家属楼里去,这破院子,我是住得够够的了。”
高远拍拍老妈的手背,说道:“我也住够了,晚上起夜还得跑到胡同西边去上厕所,也忒麻烦了。慢慢等吧,等我爸恢复了工作,跟院领导提一提,相信很快就能搬回去的。”
他记得,上辈子好像是在次年开春儿,钢铁学院正式复课后,父亲才找到院领导提出归还房子一事,院领导为此开了个会,专项研究了这个事情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把房子归还给自己家的。
因为学院里存在这种情况的教师不在少数,被打倒的教师们回到原单位工作后,都面临没房住的问题。
不管是为了安抚教师们的心也好,还是为了落实政策也罢,院领导们经过研究后最终还是把收回去的房子又重新分配给了教师们。
张雪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看窗户外面的天,说道:“也只能等着了,你们姑侄俩歇一会儿,我去做饭。”
高跃然也从床边站起身,笑着说:“我不累,帮二嫂忙活忙活。”
高远问道:“晚上吃啥啊?”
“下午买了块豆腐,我还去六必居买了点咸菜疙瘩。”
“咸菜滚豆腐吗?”
“滚个头!日子不过了,这么奢侈?用热水焯一下,切点葱花拌一拌就得了。”
中午饭还三菜一汤呢,虽说都是萝卜白菜。
我刚考完你就降伙食标准,老妈您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一些。
高远强忍住吐槽,默默接受了这个现实。
张雪梅和高跃然去厨房里做饭了。
高远摸摸肚子,倒没感觉到有多饿,只是觉得胃里缺油水。
在这个有钱也买不到肉的年代里,副食本上连那些鸡蛋、油盐酱醋、豆腐、芝麻酱都是定额配给的,按人头来计算。
想吃顿肉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只能去那几家不要肉票的大饭店里过嘴瘾,比如说京城饭店。
但普通群众根本消费不起,因为太贵了。
再想打牙祭怎么办?
别人没办法,高远有招儿。
高考结束了,闲着也是闲着,他决定明天去护城河边上钓几条鱼来改善生活。
鱼竿是没有的,但这也难不住他。
家里有夏天撑蚊帐用的竹竿,还是经过火烤的,一根一米半长,韧性十足。
鱼线就比较麻烦了,这时候大多是棉线,很不结实,一扯就断。
高远琢磨了琢磨,把主意打到了小姑身上。
小姑在区棉纺厂上班,棉纺厂里最不缺的就是扯不断的化纤线,给小姑一毛五分钱,让她跟车间主任买一卷,鱼线的问题就解决了。
最后是鱼钩,这个也不难。
老爸还在首钢工作呢,拜托工友们帮着磨两根倒死钩的钢针不成问题。
至于说浮漂,现在是寒冬腊月啊,不论护城河还是什刹海,水面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想钓鱼,得砸开冰面才行。
所以说,浮漂的作用不大,凭手上的感觉就能知道鱼上没上钩。
高远想到了就去做。
他出门跑到住户们共用的杂物间,拉开灯绳,在墙角边上发现了竹竿,挑了一根一米出头的,又找了块破布从头到尾擦了一遍。
掂了掂分量,挺趁手,这才拉上灯绳走出来。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高跃民也踩着夜色到了家。
看一眼桌子上的菜,葱花拌豆腐、酱黄瓜、酱豆腐......
高跃民啧了一声,调侃道:“这还真是......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啊。”
高远和小姑对视一眼,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老爸是有点幽默细胞的,他只是不外露罢了。
前些日子还像条咸鱼的儿子突然就鲤鱼打挺了,让高跃民的心情都灿烂起来。

再加上恢复工作近在眼前,车间主任基本上不给他安排重体力劳动了,他更是精神愉悦。
所以就开起了玩笑。
张雪梅一听,白了他一眼,说:“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上了。”
高跃民一点都不生气,往脸盆里舀了半瓢凉水,又拿起暖瓶兑上热水,试了试温度后洗了手,走回来坐下后乐呵呵说道:“夫人教训得极是,这刚吃了没几天饱饭,我不该对吃喝有那么多需求。
思想不端正了,存在严重的享乐主义,夫人放心,我改,我一定改。”
张雪梅噗嗤笑了,塞给他一个玉米面、白面两掺的馒头,说道:“你今天可够贫的,少啵啵两句吧,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高远也拿起个馒头,一掰两半,夹了块酱豆腐搁里面,挤匀了,咬一口嚼嚼咽下后说道:“人的需求共分为五个层次,最基础的是生理需求,接着是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以及自我价值实现需求。
吃喝就属于生理需求。
老爸说得吃饱喝足,其实并不是啥过分的要求。
当然,在现如今这个社会大环境中,能吃口饱饭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追求吃得好一点,也不能说就是犯了思想错误。”
听了他这套理论,高跃民愣了一下,接着问道:“儿砸,你想表达什么观点啊?”
高远又咬了口热腾腾的馒头,笑笑后说道:“没啥观点要表达,我是想说,能吃上口肉,谁愿意去吃糠咽菜呢。那个啥,爸、妈,这高考也结束了,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明天去护城河那边钓鱼,二位说可以吧?”
高跃民也是个垂钓爱好者,高远的钓鱼技术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闻言,他倒是没啥不同意见,说道:“去钓几竿子也行,不过你得注意安全啊,这大冬天的,冰面上可滑。”
见高远点头说好,高跃民又给出了建议:“别去护城河钓,要去你就奔后海,护城河里不干净,据说早年间,谁家有饿死的,病死的人,早夭的孩子,都往护城河里扔。
护城河有鱼,但大多数鲶鱼。
那玩意儿喜腥,就是靠吃死人存活,太脏了,你钓上来也不能吃。
后海那边就不一样了,水质清澈,水面也开阔。
你奔西边走,躲着点儿滑冰的小青年们,在冰面上凿开个窟窿就能有鱼上钩。
二三两的鲫鱼不老少,运气好的话,你说不定还能钓到白鲢或是黑鱼。”
张雪梅日常互怼道:“瞧你眉飞色舞的样子,一说起钓鱼来你还滔滔不绝了,工作上可没见你这么上心过,要不你也请天假跟儿子一起去过把钓鱼的瘾吧。”
高远和高跃然又笑了起来。
高跃民面色一囧,吃口馒头夹一筷子酱黄瓜,咽下后说道:“这么关键的时候我可不敢请假,我这不是给儿砸传授一点钓鱼的经验么。
我看出来了,儿砸去钓鱼是为了改善大家的生活,能多钓几条,咱们就能多吃几顿。
我还想着......”
他叹声气,没继续往下说。
高远是理解父亲的想法的,看着父亲满面愁容,他说道:“您是想,我有了鱼获后,炖几条鱼给我大伯送过去吧?”
高跃民眼睛一亮,说道:“你能理解老爸的心思,老爸就格外高兴,没错,爸就是这么想的。”
高跃然的神情也黯淡下来,听了高远的话后亦是双眼亮晶晶的。
她是两个哥哥一手带大的,对大哥、二哥感情深厚,一想到大哥现如今还在牛棚里遭罪,心里就一阵阵的发紧。
好在侄子是个有心人,这时候还能想着他大伯。
高跃然有点激动,对高远说道:“小姑打小没白疼你,小远,谢谢了。”
“见外了不是,跃华同志不仅是您和我爸妈的大哥,也是我亲大伯,我给大伯做些好吃的,照顾一下大伯的生活还不是应当应分的,只要钓到鱼了,我明儿就炖一锅给大伯送过去,让大伯补补身子。”见气氛有点凝重,高远笑着说道。
“二哥二嫂,小远是个孝顺孩子。”高跃然说道。
张雪梅点头认可道:“这个臭小子仿佛一夜间就长大了,变得我都不太适应了。不像高山那个浑蛋玩意儿,他爸刚被隔离审查,他就迫不及待地跟他爸划清界限,良心都被狗吃了。”
说起大侄子高山来,高跃然也满脸气愤:“那就不是个东西,还有我那个势利眼的大嫂,唉......”
高跃民显然不想提这件事情,他沉声说道:“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小远,你明天去钓鱼,家伙事儿准备齐了没?”
“我正想说这件事情呢,得麻烦小姑明天帮我弄卷化纤线,还得辛苦老爸您托工友师傅们帮我弯两个鱼钩。”
“化纤线没问题,明天一早你跟我去厂里拿就行。”
“鱼钩咱家有现成的,待会儿我给你找找,就不用麻烦厂里的工人师傅了。”
那就妥了。
高远笑着说声好,又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张雪梅打趣了一句,还是把憋了两天的话问了出来:“话说你们俩考得怎么样啊?”
高远大言不惭道:“我觉得我没问题,题目不难,被录取基本上板上钉钉。”
“吹吧你就。”高跃然撇着嘴,又叹声气道:“运气好的话,我能考上大专,本科是不敢想了,好在我报名的时候选择了服从调剂,要不然,连大专都没得上。”
“大专也行啊,毕业后也是国家干部,国家给分配工作。”见她情绪不高,高跃民安慰了一句。
张雪梅也说道:“你二哥说得对,只要有学上,能顺利完成学业,毕业后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是然然,你这个找对象的问题得提上日程了,你也27了,真想单一辈子不成啊?”
高远使劲点头:“嗯嗯嗯,对呢,再单着就真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高跃然打他一下,脸通红,说道:“别起哄架秧子啊,你跟着裹什么乱呐!那个啥,二哥二嫂,我这事儿不着急。”
高跃民是知道情况的,自己这个小妹之所以找不到对象,说到底还是因为受大哥牵连所造成的。
没有哪个男青年愿意娶一个右派分子的妹妹当媳妇的。
没人愿意承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着的巨大风险。
“我相信,随着邓老的再次出山,组织上一定会把大哥的情况搞清楚的,大哥距离被平反,应该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咱们集全家之力,给小妹找个好对象。”高跃民活跃气氛道。
“二哥,你又拿我开涮。”高跃然脸红红的。
一家人开怀大笑起来。
吃过晚饭,高跃民从里屋找出了两个鱼钩递给高远,又拉着他在床边坐下,告诉他明天该去什么地方挖蚯蚓。
高远上辈子就是钓鱼佬,对京城各地儿的情况也非常熟悉。
但老爸好为人师,他也就耐着性子听着。
老爸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小时,心满意足了,去外面打水洗脚,准备睡觉。
高远也拿着脸盆接了些凉水回来,兑上热水,泡了个脚,泡去满身疲惫,上床休息。
在这个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年代中,人们大多早早休息。
有条件的家庭还能听段收音机,打发一下无聊的夜晚时光,买不起收音机的家庭,晚上的娱乐生活只能是夫妻二人造小孩儿。
所以,这个年代里每个家庭有三四个孩子司空见惯。
隔天高远睡了个懒觉,睁开眼时家里已经没人了。
老爸去上班了。
照顾了他两天的老妈一大早也回了乡下。
小姑见他睡得沉,没惊动他,给他留了张纸条,让他睡醒后去厂里找自己。
高远起床,穿好衣服后去水池洗漱了一番,不出意外,没看到刘婶出来。
洗漱完,他回到屋里,见桌子上有老妈特意给自己留的馒头、稀粥和咸菜条,他也不讲究,坐下后就开吃。
填饱肚子后拎着铲子和竹竿出了门。
先奔区纺织厂,用一根前进烟打通了门卫大爷的关系,顺利见到小姑。
从小姑手里接过一卷化纤线,高远问道:“多少钱啊?”
高跃然推了他一把,说道:“走人吧你,多钓点鱼啊,回头也给我送几条来。”
高远也不跟她客气了,笑着说道:“没问题,等着吃鱼吧您呐。”
说完就走,直奔后海,先按照老爸的指点挖了些蚯蚓,然后在后海北沿挑了个宽阔的水面开始凿冰。
12月的京城特别寒冷,小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一般。
高远费了半天劲才把厚厚的冰面凿开了15、6公分。
额头上见了汗,他的身子也暖和起来。
来之前,他又想起来一事儿,没有铅坠不行啊,于是便翻箱倒柜找了一个螺丝母带过来,绑在化纤线上充当铅坠。
又把鱼钩系好,把铲子上的冰碴子清理了一下,放在冰窟窿边上,往上一坐,挂上蚯蚓裹紧军大衣,这才不紧不慢地将鱼线投入到冰窟窿里。
此时的水温已经很低了,鱼儿缺氧,有点氧气灌进来,就会一窝蜂地朝窟窿眼这边游过来。
高远刚把线放进去,握进竹竿,就感觉到鱼线绷紧了。
他双手抓住竹竿猛地往上一提,很沉,确信这是中鱼了。
鱼儿在水里拼命扑腾着。
高远也跟它较起了劲,这个时候是不能硬往上拽的,越拽越容易脱钩,得慢慢瘤,等遛得鱼没那么大力气后,再往上一提,就成了。
六七分钟后,高远感觉到鱼儿没多大劲了,果断提竿,一条白鲢浮出水面。
他乐了,老爸说得对,运气不错,第一竿就中了条二斤多的鲢鱼。

听完齐大爷的话,高跃然立马松开了手。
高远搓着发红的耳朵,愤愤不平道:“小姑您也太狠了,我好心好意给您送鱼来,一句表扬没得到不说,反而被您揪着耳朵骂了一顿,我图啥啊?脑袋有坑吧我?”
高跃然脸红似霞,揉着大侄儿的耳朵,心疼道:“远子,姑错了还不成,姑误会你了......都怪齐大爷,扯着虎皮当大旗。”
齐大爷不以为意,嘿嘿一笑,“丫头,回头来你大爷屋里,大爷给你烤白薯吃,权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
高跃然红着脸说道:“齐大爷,您别客气了,我得谢谢您,要不是您,我们车间主任肯定不会放我出来的,您也知道,厂里这段时间,生产任务特别重。
没有特殊情况,主任是不允许我们请假的。”
齐大爷摆摆手,没再说啥,他本就讨厌三车间的主任总是摆出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做派来。
高远把网兜一亮,对小姑说道:“我真钓到鱼了,不老少呢,给您拿来一条黑鱼,七条鲫鱼,您好好补补身子。”
高跃然难为情地说道:“远子,小姑先谢谢你了。但是小姑忘记跟你说了,姑住的是集体宿舍呀,你把鱼送过来,姑也没地方做着吃。
要不这样吧,你拿回去炖了,小姑中午回家吃饭。”
得,忘记这茬了,白跑了一趟。
高远爽快地说道:“成啊,刚好我回去后得再炖一锅给我大伯送过去,干脆一起炖出来,等您回家吃现成的。”
高跃然说声好,细心地给侄子整理一下军大衣领子,竖起来,盖住耳朵,捂得严实一些,嘱咐道:“路上慢点走啊,看着点儿自行车。”
高远嘿嘿笑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拎着网兜也走不快。等您回家吃饭啊。”
他用时二十分钟走回到新开路胡同家里。
然后麻利地收拾鱼。
八条鲫鱼熬汤,一条黑鱼垮炖。
蒸了一锅米饭,又炒了一个白菜帮,酸辣口的。
饭做好后,刚过十一点半钟。
他盛了碗米饭,又把鲫鱼汤、炖黑鱼和炒白菜帮分别装到三个铝制饭盒里,刚出门,小姑也到家了。
“小姑,鱼和菜都在锅里呢,我给大伯送饭去,您先吃,不用等我。”
“小远,我跟你一起去。”
高远想想,点点头,说道:“成,那就一起去吧,但是小姑,我得嘱咐你一句啊,见了大伯,您千万别激动,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您得知道,大伯正在关键时候,这时候家人哪句话说错了,对大伯来说就危险了。
您得克制自己的情绪,见了大伯,您多笑,多说些宽慰的话,千万不要增添大伯的思想负担,别让他为咱们担心。”
高跃然看着他,点头道:“小远你放心,我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
两人拎着网兜出门,出了胡同,直奔市委党校而去。
高跃华说是住牛棚,其实没那么惨。
市委党校,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中被改造成了五七干校。
它坐落在西城区车公庄大街。
高远姑侄俩乘公交车过来,在戒备森严的门卫处接受了严格的检查,说明了要探访的人员,所带物品全被翻出来看了一遍,这是怕里面夹带不该有的东西,然后报上姓名登了记才获准入内。
这年头,不论是黑五类分子,还是被打成右派的老革命,他们虽然都被隔离审查了,但每周还是能见到亲人一次的。
高远和小姑被工作人员带到一间小屋门前。
这小屋门口站着两名看守的战士,一左一右笔直地站立着。
屋里还有一名战士,这是预防被看守人想不开,寻短见自杀的。
高远见怪不怪,也不搭理两名战士,推开门走进去。
高跃华端坐在书桌后面,正在书写着材料。
听到门响,他毫无波澜,充耳不闻,仍旧埋头于稿纸间奋笔疾书。
屋里倒是很暖和,炉子里的蜂窝煤燃烧,发出噼啪的响声。
高远从后面看大伯,发现大伯的腰没有弯,他披着一件黑色毛料大衣,腰杆笔挺。
大伯仍旧维持着他那倔强的自尊。
看得高远鼻头一酸。
他见小姑也红了眼眶,连忙拉她袖子一下,低声嘱咐道:“可不能哭啊,七七四十九拜都过来了,不差这一哆嗦了。”
高跃然点点头,低头抹了把眼泪。
高远慢悠悠踱到高跃华身后,大喊一声:“伯!”
高跃华手中的钢笔嘡啷就掉在了稿纸上,他扭过头来,见是这小子,五步开外还站着自己小妹,推推老花镜,板着脸说道:“浑蛋玩意儿,我心脏病差点儿被你吓出来。
多大个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小妹,快来,来让大哥好好看看。”
高跃然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高跃华的手,动情道:“大哥,还好吧?”
高跃华笑着说:“好,好得很!我瞧你这精气神也不错啊,工作不累吧?坐下聊坐下聊,你俩都别傻站着了。”
那小战士挺有眼力见,主动从桌子前面绕出来,将靠墙的一米二小窗让了出来,伸手请二人落座。
高远打量一眼这间屋子,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张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雪白的墙面上贴着标语。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深挖反动思想根源,以积极严肃的态度向组织坦白一切什么的。
还有高跃华自己写的汇报材料,也被贴了整整一面墙。
高远没着急坐下,他走到床边,看着面黄肌瘦的大伯,把网兜放在桌子上,取出铝盒打开,轻声说道:“大伯,鱼是我炖的,菜是我炒的,都还热乎着,您赶紧吃一口吧。”
高跃然拿了双筷子用热水冲了冲,递给大哥。
高跃华接过来,看看高远,拉开椅子坐下后笑着说:“你小子出息了,都学会做饭了。”
他凑近饭盒闻了闻,又夹了点鱼肉送进嘴里,称赞道:“嗯,味道相当不错。”
高远把饭盒往他跟前推了推,“爱吃您就多吃点,都是给您带的,您全部消灭掉,就是对我手艺最大的认可了。”
高跃华又笑了,他把米饭端起来,浇上点鱼汤,又夹了条鲫鱼放进饭盒里,边吃边问道:“然然,工作忙不忙?”
高跃然这才在床沿边坐下,向大哥汇报道:“最近这段时间生产任务还是比较重的,倒也累不着。对了大哥,我和小远,还有远在北大荒的小雅都参加了今年的高考。”
高跃华闻言放下了筷子,“哦?好事儿啊这是,这么说,咱老高家今年能出两个大学生了?”
高远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不乐意了,“大伯您这是看不起谁呢?合着就没把我算在里面是吧?”
高跃华精神状态不错,撇着嘴说道:“就你那稀烂的成绩,参加高考也是个凑数的,我信你能考上大学,都不如相信夜猫子晚上不会叫。”
高跃然笑得腰都弯下去了。
高远眼珠儿一转,说道:“大伯,要不要打个赌啊。”
“嘿!将我军是吧?我还真就不信了,你说吧,赌什么?”
“我要是考上大学了,您把您那件将校呢大衣赏给我呗。”
“哈哈哈哈......你小子惦记很久了吧?成,只要你能考上大学,大伯就把我那件将校呢大衣送你了。但你考不上呢?怎么说?”
“等您解放了,想吃啥侄子给您做啥,连做一个月,成不?”
高跃华笑呵呵说道:“就这么办吧。”
他知道侄子是在宽他的心。
解放?
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哟。
高远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大伯,您别灰心,您是三八年的老革命,从参军起就没脱离过队伍,说您有问题,纯属瞎扯淡,说您是叛徒,纯粹是瞎胡闹。
我相信,您的问题用不了多久就会搞清楚的,您要相信组织......”
话刚说到一半,站在旁边的小战士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小高,说话注意分寸啊。”
高远冲他点点头,礼貌地笑了笑,识趣地闭口不言了。
高跃华有点吃惊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侄子竟然会有这番见解,“小远,大伯都快不认识你了,咱爷儿俩上次见面是一个月以前吧?
你这段时间变化有点大啊。”
高远心说,我要是跟您说,我来自于40多年后,您敢相信吗?
高跃然看出了高远的窘迫,她笑着说道:“大哥,小远这段时间表现得确实很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二哥、二嫂也说过,这小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长大了好啊,长大了好!我们高家的男子汉,就应该顶天立地,应该承担起男子汉应有的责任来。”说完,高跃华的情绪有些低落了。
高远清楚,大伯这是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堂哥了。
关于堂哥,高远还真没办法说些什么。
虽然在他看来,那家伙就是个人渣,但他怎么说都是大伯唯一的儿子,自己再厌恶他,也不能当着大伯的面说三道四的。
他转了个话题道:“大伯,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爸已经接到学院的通知,马上就要恢复工作了。”
听了高远的话,高跃华满怀欣慰道:“天大的好事情,咱们一家人,总会熬出头的。小远,代大伯转告你爸,恢复工作后要一心扑在事业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把教学工作做好,多给国家培养一些优秀人才。”
高远点头说道:“我记下了,大伯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这时候,小士兵又提醒道:“二位,会见时间到了,请离开吧。”
高远和小姑站了起来,他对大伯说道:“饭盒就留在这儿吧,下次我过来再拿回去。您多吃点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写材料。”
高跃华也站起身,拍拍侄子的胳膊,笑着说:“你小子不用替大伯担心,大伯体壮如牛,这点风波打不倒你大伯。”
高跃然姑侄俩依依不舍地向高跃华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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